红府改换牌匾那天下大雨，黑伞下一张张阴霾密布的脸，仿佛在参加谁的葬礼。
陈皮不忌讳这些，走了流程便扯着张日山喝酒，心里想把这冤家跟宠物似的养着，爱咬人就爱咬人吧。
张日山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，因为张启山管的严，久而久之对这些没有必要的食物便没太多感觉。
可这场雨实在太长了，长的张日山都快没了耐心，于是接受了陈皮每天陪他玩儿会儿扑克喝点儿酒，再陪着假模假式的算算账。
那些夜晚每天陈皮都在体会孤枕难眠，闭上眼睛总会想起张日山，他无比渴望他能对自己笑一下。
但张日山即使不出门依然把衣服穿的整齐，一丝不苟的在房间里待着。
当天气渐渐转暖放情时无论陈皮还是张日山都松了口气，陈皮招呼着下斗的事宜，想赶在节前回城赶得上去看看二月红。
陈皮活动的地点离长沙城很远，张日山想跟着出去下个斗散散心，陈皮却不愿意了，“这次行动我得立威，还要解决点儿麻烦的人，你跟着碍手碍脚。”
张启山的命令只是盯着陈皮别在长沙惹麻烦，这一去千里的他不愿意自己跟着也无所谓，张日山看看天气想了会儿说，“这样吧，如果腊月二十七你还没回来，我就去找你。”
腊月二十七正是陈皮定下的归期，他被这巧合逗笑问道，“张日山你喜欢什么花木，我带回来摆你院子里。”
“皮皮，那你老实点我什么都给你。”张日山回一句，看陈皮变了脸色才不紧不慢的在陈皮脸上摸一把，“出这么多汗？你紧张？”
陈皮一把挡掉他的手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。
只是突然非常寂寞，感觉最快乐的事已经经过，瞬间对前途少了些期望。
陈皮出发那天又开始落雨，古朴的院落镶嵌着被洗的晶亮的彩色玻璃，不伦不类，滑稽喜庆。红墙遇水变深，陈皮着黑衣而过，没打伞，张日山看那肩头渐渐湿透，又望了望眼远处的晴空，这雨下不久，改变不了什么东西。
正是吉时到，张日山在门里等陈皮那队人马走远了，才跨出门槛往张启山那边去。
张启山坐在椅子里听张日山关于陈皮巨细无遗的报告，他仿佛听见那颗心在渐渐的形成，等待着变成一块铁石或者软肉。
张日山的任务进行的很顺利，陈皮没有拦他的兴致，他在他面前时透彻无疑，像那些雨水冲刷过的玻璃。
张启山在听到陈皮看望二月红的意向后凝神想了会儿说，“去我密室里挑件干净的礼物，想办法让陈皮带你一起去。”
“是。”
腊月二十七，陈府冷清的没有一丝节日的气氛，张日山不擅长做这些，陈皮的手下也多是亡命之徒，一口酒一串大洋便是个盼头。
日落山头，张日山开始整理行装，他想了几种可能，计划了几种应对方法，最后纠结在如果陈皮死了要葬哪里这种后事上。
门外隐约有稀疏的鞭炮声，张日山吩咐人把屋外易燃的东西收拾一下避免走水，那人答应着忽然就发出惊喜的腔调，“陈舵主！”
张日山回头一看，陈皮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外，一张脸白的惊人，还好精神满满。跟着的人少了一些，但应该不打紧，陈皮看张日山一身外出的行装皱起眉头，“你这是要去哪儿？”
“哪儿也不去，试试新衣服罢了，佛爷今天送来的。”张日山说着便准备回屋，陈皮从背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颇为嫌弃的揉了揉那洋布袖子，“明天带你去买身厚实的。”
“我穿习惯了。”张日山把袖子从陈皮手里扯出来宝贝似的按平。
陈皮的好心情一扫而空，甩手便回了自己院子，留下回来的一群伙计你看我我看你。
张日山也没把目光在他们身上多留一会儿，径自踱步走了。
“陈舵主不是说要好好庆贺一番吗，还叫几个姐儿陪着。”
“斗里说的话你也信！我看啊！这地方就算匾额变了也容不下其他女人！”
这人声音压的低而尖细，少数几个听明白的会意偷笑几声后也慢慢的哑下去。
陈皮在这晚爬到张日山床头坐着，困惑而痛苦的说，“我这几天都没有睡觉，一闭上眼睛就都是你。”
张日山不知如何作答，但看陈皮只穿一件短衫在空气里冻的哆嗦，还是把人一把捞被子里待着。
和小时候似的，分享一个枕头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。
只是嘴唇近到咫尺，轻轻一动便是个吻。
“张日山，我差点就死了。”陈皮说的很平静，但眼中抑制的害怕张日山还是能看懂。
陈皮杀人，所以厌恶死亡。
死亡是丑态。
张日山不会给他安慰的语言，只是在他颤抖的温暖中睡的很沉，那种静谧让陈皮也冷静下来，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醒。
张日山没有叫醒他，不过院子里却热闹了起来，家里来了几个会操持的妇人，带着伙计们摆弄着年货装饰，厨房传来久违的香气，陈皮披上衣服走出去便被塞一把吃食在手里。
“舵主，这个好吃！”
伙计看他依旧面无表情，想来是自己被这离家后就再没出现的场景迷惑做出逾越之举，连忙跪下道歉，引的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望这儿瞧。
妇人只看那白脸儿后生一脸凶相不敢说话，倒是一直帮她们安排的的张副官开口轻轻一笑，“陈皮，放了他吧。”
陈皮踢了那人一脚便向厨房去了，等张日山来找时已经往嘴里送了好些吃食，“那些女人好吵。”
“雇来帮忙的，等会儿就走了。”张日山在陈皮面前的盘子里捡了一样尝了尝味道，“挺好吃的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